0次浏览 发布时间：2025-05-12 11:31:00
一阵风吹过，先是给我tຊ的额头带来一丝凉意，继而跃上露台，掀开3C窗边锯齿状的蔷薇叶片，露出藤上密密的尖刺。
我吓一跳，仿佛被它们刺中，赶紧钻到旁边铺满凌霄花的长廊，没想到差点撞到一个人。我定睛一看，是上午那个看热闹的大爷。他光秃秃的脑袋像颗卤蛋，上面满是油光，鬼鬼祟祟地站在廊下，看清楚是我后一脸讪笑：“听说你是个记者？你怎么来找易太太了？”这老头消息还挺灵通，估计昨天听见我跟范姨自报家门了。
我狼狈地坐下，抹掉额头上的雨滴，喘着粗气。还没等我回答，大爷先开口了说自己姓李，是1栋1F的，拆迁的时候给赔的房子，这里租金太贵租不出去，也不差钱，就自己留着养老。
他神神秘秘地说：“这事肯定跟易太太有关，听说俩人之前就认识。老陈不同意小孩的婚事，是因为他跟这个易春枝有一腿，说不定俩人还想着结婚呢！孩子如果先结，他俩就没戏了！”
“你别乱说，你有依据吗？”这老头嘴太碎，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，往易春枝、陈家华身上泼脏水。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棋牌室验证易春枝说的话，不能跟这个老头废话。我正要走，他拉住了我的胳膊。
“正月底我早起散步，亲眼看见他俩在小区外面的树林拉拉扯扯，不知道在干嘛。”
“真的吗？他看上去为人挺正派的啊。”我心想这可是个大八卦。
“现在有钱人不都这样吗？要不是我老婆脾气大，我也想。嘿嘿。那个易春枝长得真不错。”
我被恶心坏了，简直想捏着鼻子跟这老头说话，“你觉得陈家华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。这问题太大、太宽泛，对方找不到落脚点，很难回答出实质性的问题，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提问。
“他啊，不怎么爱说话，有些清高。最明显的当然是有艳福喽。老婆有气质，小情人长得美艳。”
这老头虽然神神叨叨，但毕竟是这里的老住户，肯定还知道点别的，说不定能聊出来点啥。
“易春枝看上去挺有钱的，她做什么工作的？”我问。
“做啥工作的？她成天净打麻将了，昨天打到半夜一两点，跟我家那戒指婆一起。”老头说。戒指婆是江州话老婆的意思。
“她不上班哪来的钱呢？”
“她前后有好几个情人，给她留的钱吧，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之前一位留下的。另外还说在做理财，好像叫啥‘金元宝’，钱生钱也不少的。她打麻将的时候说的，还拉我家那位也投点。”
“那陈太太呢？你跟她熟不？”
“她呀，不怎么跟我们说话，刚搬来时开业主大会见过一次。不过我敢说，她肯定也没那么爱她老公。倷晓得为啥体？”他卖了一个关子。
我连忙捧场，问他为什么。
大爷很是满意，接着说，“我有一次见她就在连廊下，拿着另外一个男人的照片发呆，见我过去赶紧给撕碎了。”
这老头知道的可真多，不算白聊。
突然，天空一个炸雷，接着头顶啪啪响，是雨滴打在游廊顶棚的声音。我一看4点45，李老头说老婆跟易春枝昨天打麻将打到一两点，看来这个信息没有什么错误，我也不用去棋牌室确认了。
老头是个话痨，还在兀自呜啦呜啦说个不停，从老婆孩子说到小区拆迁，当初说好的赔偿金被开发商打折，问我能不能曝光一下……我头懵懵的，就像这天色一样昏天暗地。我的思绪被啪啦啪啦的雨滴吸引，魂魄飘到巨大的雨云之上，心想雨终于要下下来了。
“要变天了，我得赶紧回家去。”李老头话头终于打住，捂住光头往家里跑。我摇头直笑，不知他那光头还有什么捂着的意义。
我坐在廊下，稀稀拉拉的雨滴转为滂沱大雨，从黑沉沉的天空倾泄而下。雨落在地上，又喷溅到我的腿上、脸上，打得凌霄花花枝乱颤。我手在裤兜里捏着陆警官的名片，茫然看着天地间这场酣畅淋漓的大雨，眼前又浮现他临走时那张不怀好意的脸。
陆警官什么意思？他觉得现场有破绽？难道他认为陈家华的死亡不是意外，那嫌疑人会是谁呢？
中午饭桌上我和小陆互加了微信。思绪凝滞中我点开他的朋友圈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。他朋友圈很干净，只有转发的各种工作相关的链接。翻了许久，去年年底他分享的一条推文吸引了我的眼球，里面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：
现代刑侦案件中存在着一条看似荒唐却又合理的规则——如果夫妻中一方非正常死亡，另一方就会自动成为最大嫌疑人。毕竟两口子之间牵扯的各种利益、各种关系实在太多，且难以量化分割，好比那连体人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要想彻底摆脱另一方，必须狠下心，连骨带肉齐根斩断。但这样做实在太过凶险，说不定自己也会失血过多而亡。因此，很多人评估风险收益后，觉得还不如干脆干掉对方，然后拖着他/她的尸体度过余生来得方便快捷。
这样看，如果说易春枝跟陈家华真有一腿，那么陈君如嫌疑最大。丈夫出轨妻子怒而杀之，这种事可真不新鲜。陈君如照片上的陌生男人又是谁呢？难道她也有外遇？
凶手是不是易春枝呢？易春枝如果跟陈家华有暧昧关系，陈家华死了对她也没啥好处啊？还是说她为了女儿的婚事，干掉陈家华这个绊脚石？
会不会是范姨呢？她年纪不小了，这份工作做了多年，陈家华死了不仅没人叨叨她，陈太还会更加依赖她，她就可以继续留在陈宅工作。但为了一份工作就杀人，实在是有点动机不足。
陈诚？最没有嫌疑的是陈诚，因为他这几天出差了。陈诚晚上该回来了吧？这会下这么大雨，不知道飞机能否准时降落？
我正想着呢，突然手机弹窗弹出“金颗粒”申请上市的消息。这是另一家新材料公司，是君华集团的强劲对手。会不会是他们干的？竞争对手千里投毒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。
雨越下越大，四周尽是茫茫水汽，远处景物逐渐模糊。雨水很快汇成小溪，哗啦哗啦欢快地朝下水道奔去。很显然，我被雨困在了这里。同时被困在这里的还有一大群嗜血的蚊虫，嗡嗡地叫个不停，我的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。
既然一时半会走不了，不如到处走走。我顺着廊桥溜达，不知不觉走到了其中一个塔楼。顺着台阶而上，发现居然可以爬上去。扶手上落了厚厚一层灰，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坏了，我怎么“啊啊”叫它们都不亮。楼梯间每层只有一个窄窄的窗户，透光很少，在雨天显得更加昏暗。
大概爬了五层楼的样子，我的腿有些发酸，抬头发现前面一扇木门拦住了去路。门后面应该就是那个尖尖塔顶，门上一把不知何年何月挂上去的铁头大锁，锈迹斑斑。我不甘心，打开手机手电筒，拿起铁锁研究，发现锁孔一丝油光闪过，还有几道划痕。看样子是最近有人进去过。
都走到这了，还让我返回去？我不甘心。楼梯一角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进来透明小塑料袋，我突然灵机一动。小时候，有一次我看过妈妈叫开锁匠开门。那个锁匠用一根铁丝把一个薄薄软软的塑料袋塞进锁孔，轻轻一拧，门就开了。从那以后，我就有了开锁的技能，经常趁妈妈不在家打开主卧，偷偷进去看电视。
我掰开手里的钥匙扣，捡起塑料袋，如法炮制，只听“嘎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，技艺还是如此娴熟。我内心一阵雀跃，儿时那种偷窥的***又涌上心头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。前后两面墙各有一个窄窄的小窗户，屋内满是灰尘。靠窗一个小桌子，上面放着一台坏掉的电话机。旁边角落有一个破旧的单人沙发，裂了几个口子，露出里面电影的海绵。沙发前几个凌乱的脚印，地上散落几团纸巾，还有一个***的小袋子。不言而喻，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。我内心一阵唏嘘。这里不都是住户吗？什么事不能在家做，非要跑到这个脏兮兮的阁楼来？
我来到窗户边，大雨仍哗啦啦下着，天地被雨幕连接。小窗户是从上往下外推的，只能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。雨下得实在太大，我担心溅水赶紧又给关上了。这里居高临下，视野很好，可以看见整个小区。这个房间大概是之前用来瞭望森林火情的，只因楼层太高，爬上来费劲，久而不用便废弃了。
不识庐山真面目，只缘身在此山中。站在这里我才发现，之前觉得弯弯绕绕的tຊ小路居然是一条螺线，从大门口一路盘旋围绕，一直伸到小区中间那个椭圆形的小池塘。像蕨类植物拳卷的幼枝。那一幢幢小房子，就是嫩芽，错落点缀其中。小区外围是起伏的密林，柏油小路灰色飘带般穿梭其间，再往外是CBD的高楼大厦。
穿过苍茫的雨帘，我寻找陈宅的方位，很快找到那棵香樟树，锁定目标。原来这里离他家不远，直线距离只隔一个荷花池。但如果沿着路走的话，就绕得有点远。
雨仍下个不停，我无聊地在阁楼里来回度步。忽然发现从窗户的某个角度望去，香樟树茂盛的树冠上居然有一个凹口，刚好可以看到书房的窗户。由于离得实在太远，而且白天室外光线大雨室内，房间里面黑乎乎的，什么也看不到。
我无不遗憾地想，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该多好？说不定陈家华此刻还在书房等我。不，说不定我们已经在交谈采访了。到底是谁杀了陈家华呢？若我当晚接到消息立马买机票赶来，是不是能挽救他的生命？
转瞬，我又觉得自己很好笑：是谁杀的关我什么事？我只是一个小记者，为什么要跟一个警察赌气？我应该忧虑的是我的稿子该怎么写。陈家华在不在地球照样转，我的稿子写不出来，生活就真的要完蛋喽。
水汽蔓延中，我被脑海中突如其来的标题吓了一跳。我想象着《揭秘陈家华之死》的大标题出现在头版头条，那肯定是轰动性的，说不定能挽救我即将嗝屁的职业生涯……
